原标题:壶瓶山的人们习惯用野果来感知节气变化
导读:
白露,是一年里昼夜温差最大的节气。白露过后,秋完全占据上风,一层秋雨一层凉,暑热褪去,秋意已经能够明显感觉到了。气温上的差别,在壶瓶山,感受并不十分明显。身处高山的人们,更...
白露,是一年里昼夜温差最大的节气。白露过后,秋完全占据上风,一层秋雨一层凉,暑热褪去,秋意已经能够明显感觉到了。气温上的差别,在壶瓶山,感受并不十分明显。身处高山的人们,更习惯用山里的野果来感知节气的变化,“七月羊桃八月瓜,九月板栗打哈哈”。白露于山里的人们,是一场丰收的开始,秋日野果,是大山给予人们的额外奖赏。撰文/本报记者唐兵兵
我们在象鼻子沟遇到的山葡萄,是景区商户一早上山好不容易寻见的,摆放在摊位贩卖。“快过季了”,对于再次上山,是否还能寻见山葡萄,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。葡萄黑紫发亮,已经完全熟透,酸甜可口,比家葡萄多了几分粗野,山葡萄最适宜酿葡萄酒,只是产量低,有心的村民也只能酿制一小瓶,捏碎,放上白糖,密封发酵即可。
“起码有十多个品种,有红心、绿心、黄心猕猴桃,个头形状也各不相同。”壶瓶山村后坪组的村民张友才,是壶瓶山的蜂农,又是镇上有名的木匠,在秋天时节,更像个水果猎人。他每年秋天上山采摘野果,“一年可以采上千斤,羊桃最多”,女儿在镇上开着一家特产店,秋天的野果最受欢迎。
张友才的木屋正对着九条岭,九条山脊,依次延伸到山脚,像个多爪鱼。九条岭的山顶的平地,曾经是村民的土地,“种玉米,要是凭你们的脚力,要走上三四个小时。”张友才指着对面的大山说,秋天上山拾掇土地,常以野果充饥。“现在荒废了,年轻人都出去打工,很少种地。”
后来,张友才当上护林员,每周都要出去巡山,沿着大山走上一圈,需要花去一天的时间。他在大山里邂逅过金雕,也遭遇过马熊,在秋天遇到更多的是各种野果,三年的护林员生涯,让他成为这片大山的知己。在他心里有一张关于野果的清晰地图,每年秋天,他按图索骥,采摘野果。
“采果果去。”8月27日上午,张友才带着小外孙刘博文上山采摘野果,工具是自制的网兜,长长的竹柄上挂一个网兜,网兜上的“V”形铁丝是张友才自己的创造,“这样不费力,也不会因为用力过猛伤及藤枝”。不过,长长的工具只适于在空旷处或者马路边的果树,携带上山实在不方便,丛林里的采摘还是免不了爬树。野生猕猴桃和八月瓜、野核桃,不用到遥远的深山去,后山就有不少。
张友才用柴刀砍倒荆棘开路,很快就找到了几株猕猴桃,不知道是今年没结果还是已经被人采摘过,并未找到猕猴桃。“今年雨水太多了,是个小年。去年结果多的果树,今年就会少,这是大自然的平衡。”张友才说这句话的时候像个大山的哲学家。一上午的找寻,收获并不多,不少猕猴桃树只挂着零星的几个果实,采摘到的几个八月瓜也未成熟。倒是今年的野核桃长得格外好,遇见几棵挂满果实的野核桃树,野核桃壳硬,石头都很难砸开,山民的方法是放在火里烤,炸开后,捡果食,非常香,是家核桃不能比的。
“猕猴桃树分公母的,公的只开花不结果。”在经过一株偌大的猕猴桃树时,张友才突然停住脚步,那是一株藤枝粗壮的雄株猕猴桃,“公猕猴桃树藤枝粗壮一些,叶子的绒毛会浓密一点,用手摸可以感受出来”。猕猴桃,是雄雌异株的植物,将中华猕猴桃打造成高端水果——奇异果的加拿大,在最初的猕猴桃漂洋过海引进中,就因为只带去了雌株而失败。壶瓶山当地种植就无须考虑这个问题,山民们饲养的蜜蜂,完成雌雄株的授粉。
“现在种植猕猴桃的越来越多了。”张友才从十几个品种中选择了口味最佳的一种,插扦种植,“明年就可以结果。”
从山上下来,我们在村主任家休息。村民们聚拢来,知道我们来寻找野果,兴致盎然地提供各种线索。原来,不必深入大山,屋前屋后就有不少野果,这是被我们忽略的。在村民的指引下,我们很快找到了海棠果和野木瓜。当地人多用海棠果的树叶泡茶,果子不及小指粗,看起来跟苹果十分相似,非常酸涩,所以,果实一般无人采摘,却用于苹果的嫁接。苹果与海棠果同属海棠科,可以与任何品种的海棠果进行嫁接,村民们说,嫁接的苹果,香脆可口。野木瓜,属木通科,看起来更像桃子,即使完全成熟,也酸涩难忍,村民们更多把它作为一种药材,切片晒干,泡蜂蜜水,活血止痛。过于成熟的野木瓜反倒药性减弱,现在正是野木瓜采摘的时候。
要寻找湘北特有的野果——猫儿屎,要到海拔更高的山上去。猫儿屎生长于海拔800~3600米的山坡灌丛或沟谷杂木林下阴湿处,是古老孑遗树种。跟名字一样,猫儿屎算得上野果中的黑暗料理。听起来就让人没有食欲的猫儿屎,成熟后呈紫色,从颜色到外形都像肿胀发紫的手指,所以,它有个更为恐怖的别称“鬼指头”,待剥开来,果肉更令人望而生畏,像一条通体透明的蠕虫,吃下去实在是件需要勇气的事情。村民们说,猫儿屎软糯可口。大概是为了人们不错过这一美味,猫儿屎也叫作野香蕉,因为其簇生状,远看,像一簇香蕉。
村民彭文锭、文良华,带我们上山去寻找猫儿屎,路途较远,连通山顶的是一条只有三轮车和越野才能开上去的泥路,村主任特意让在山顶种植烟叶的吴志亚开三轮车来接我们。山路崎岖,在三轮车上几乎要把心都颠出来,这并不妨碍他们寻找野果,三轮车不时停下,他们在丛林里发现了八月瓜、拐枣的树,只是,并没有发现果实。
我们决定步行,一是因为车子实在太颠簸,二来为了更好地寻找野果。两个老人带着我穿行在山林间,讲起自己遇到马熊的故事,又说起前几天上百只猕猴到他家偷玉米,“还有一只猕猴站在树上望风呢”。
看起来,他们对找野果并不十分上心。看似漫不经心,却少有野果能逃过他们的眼睛,这是大山赋予他们的天赋。文良华用余光瞥见丛林深处的一株猫儿屎,兴奋地把我们叫过去。猫儿屎没有成熟,像几条缠绕在一起的青虫,看起来并不十分可怕。“要等到寒露,才会成熟,变成紫色。籽多肉少,没什么甜味,也不好吃。”最终没有吃上这道有名的黑暗料理,是个不小的遗憾,听起来,文良华更像是为了安慰我。
在山路上,我们遇到的悬钩子属果实,是我们最熟悉的野果,但是,不知道是因为雨水,还是已经被采摘过,零星的果实,只够昆虫们享用。
当我们安步当车到达罗峰垭,吴志亚和父亲已经等候多时。罗峰垭,是山里难得的一块平地,也不过十几亩地。他们在这里种植烟叶多年,此时,正是烤烟的时节,忙起来,他们就睡在烤烟房旁的小屋里。
“翻过山,就是湖北。”吴志亚的父亲吴西贵说,他们的方言更接近临近的湖北,有些难懂。今年受雨水影响的不仅仅是山里的野果,也明显影响了烟叶的生长和质量。烟叶是村里重要的经济作物,近几年来,野果逐渐走出深山,成为新的经济作物,吴西贵就打算明年不再种烟,“专门种猕猴桃”。烟地里的猕猴桃苗成长起来,不久就会完全取代这片烟叶,“去年种的,你们后年来,就有得吃了。”
两株山荔枝,矗立在烟地里,在群山之间,像两个不合群的孩子。火红的果实,在一片绿意里,格外显眼,吴西贵父子对这种野果司空见惯,没有太多采摘的兴趣,熟透的山荔枝掉落一地。山荔枝,多生长于海拔600~2200米的森林中,喜欢肥沃而排水良好的沙质土壤,适应性强,烟地,于它们应该是一方乐土。吴西贵认为,山荔枝的果实并不好吃,“花好看”,山荔枝的花期在5—6月,黄白色4片花瓣,光彩四照。山荔枝还有一个文雅的名字就叫“四照花”。
山荔枝,在外形上与荔枝大同小异,但是前者属于温带水果,后者属于带水果,中间隔着一个温度带,味道也相去甚远。剥开山荔枝猩红的果皮,是黄色果肉,微甜带酸。
就味道而言,山荔枝的果实并不出众。但是山荔枝的树芯,却是一种名贵的木料,纹路美观,色泽艳丽,据说在过去,只有帝王和达官贵人才用得起,所以山荔枝有“帝王木”的别称。
采摘了山荔枝,我们下山已经是日落时分。两个老人似乎并不着急下山,但凡遇到房子,总会去打个招呼,喝口水。村民居住分散,相互之间隔着大山,登门拜访,于客人主人都是件高兴的事情,主人总是格外热情。在半山腰种植烟叶的裴大军,得知我们寻找野果,赤身就带着我们进了森林,根据他的经验,很快找到了一株八月瓜,令人欣喜的是,其中一枚八月瓜完全成熟,炸裂开来,像个喜不自禁咧嘴欢笑的孩子。还未完全成熟的八月瓜,可放在米糠中催熟。催熟,味道不及自然成熟、炸开的果实。成熟的八月瓜味甘甜,多汁,口感与香蕉有几分相似,在山林间,甚至比猕猴桃更受欢迎。
野生猕猴桃虽然还未完全成熟,酿酒却是最好的时节。在壶瓶山村,少有关于白露酒的说法,张友才却总在每年的白露前后酿一缸猕猴桃酒。“有一种绿心的猕猴桃,吃起来有点涩,酿酒却是最好的。现在很少人酿了。”在商业社会里,卖猕猴桃酒的效益,还不及卖新鲜猕猴桃。“以前交通不便,野果难运出去”,酿酒是对野果最好的保存方式。猫儿屎、野荔枝、八月瓜都可以酿酒,山民们多以猕猴桃酒为主,其他野果酿酒不如猕猴桃产酒率高。
酿制猕猴桃酒的工序并不复杂,猕猴桃洗过之后,不用剥皮,直接切成小块,加入水,“18~30℃的山泉水,温度低了影响发酵,高了酒会发酸。”这是张友才的经验,然后加入自制的中药酒曲,密封放置在堂屋,等待发酵,“如果气温低,就加上棉被稻草保温”。
半个月后,发酵好的酒糟,或压榨或蒸馏。壶瓶山村的人往往选择蒸馏,压榨对他们来说,“度数太低,没劲”,不足以抵抗高山的严寒。
当地更多的是包谷烧,玉米是村庄最主要的农产品。包谷烧辛辣浓烈,招待外来的客人,酒里常加入蜂蜜。加入蜂蜜的包谷烧,变得温婉好入口,容易掉以轻心,醉卧餐桌。
新果酒酿好,壶瓶山迎来降温,在冬天迎来湖南的第一场雪,大山被风雪阻隔,变得无限寂静。山民们在寒冬里围炉而坐,喝上几杯新酿的果酒,在野果升华的味道里咂摸一年的时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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